第六十六章 散伙大会# C5 }& `. I! T' ` ~ e
在家吃过晚饭,熊盟给马宏钟挤挤眼,马宏钟心领神会,站起向熊姜告辞,熊姜这几天有些心不在焉,就让熊盟去送送马宏钟。 马宏钟现在已经是熊盟的好兄弟了,熊盟让他做的都不含糊。一出门口,马宏钟就问道:“咱要去干嘛?”“去张督军府,一会儿有热闹瞧。”说着往南走去。马宏钟奇道:“咱不是该往北走吗?”熊盟笑道:“先去装扮一下,让咱们爹爹知道咱去不好。”走到袁康平的肉夹馍摊子后面,熊盟没和正在忙活的袁康平打招呼,独自去桌子下面解下一个包裹,带马宏钟到旁边巷子套上了破袄,破帽子。 两人快走到督军府时,天色还没黑透,之见督军府门外的街道上黑压压的全是人,足有上千号,熊盟观察了一下,这些人虽然多,或蹲或站,没一个人说话,一眼望去好像没什么规律,不过仔细看看,就会发现这些人是分成一拨一拨的,围成了若干个圈子。熊盟对马宏钟说道:“宏钟,跟着我,咱进去。” 马宏钟看着眼前黑压压的这群人,不发出一点声响,都好像死人似的,心里就有点怕,跟着熊盟走了几步,突然看到前边的一个人的肩膀有些奇怪,仔细一看,这个人竟然没有肩膀,两个胳膊从肩膀处齐茬断了!马宏钟一下有点蒙,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,却不小踩到了后面一个人的脚后跟,马宏钟回头,看到一个的男人,正用一只独眼凶神恶煞的死盯着他,马宏钟毕竟年幼,竟吓得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 熊盟正往前走,突然听到马宏钟在后面哭,赶紧跑过去,挡在那个男人和马宏钟中间。独眼男人转身看看他那个圈子中间的人,中间那人穿一件紫色长袍阴着脸,右手握拳向前伸直,伸出小拇指指着地。独眼男人看到后点点头,伸手撩起衣襟,往后腰摸去。 熊盟看到,赶紧也伸出右拳,左手把右手小拇指紧紧攥住,向紫色长袍喊道:“大叔不要误会,我们是今晚张督军请的客人,这会儿张督军正在等我们报告要事,刚走的急,冲撞了这位大叔,请包涵。” 紫色长袍将右手放平,手心向上,挥了一下。熊盟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心想完了,看这样子是要解决他俩了,刚准备要喊人救命,却见独眼男人回身又站回圈子,不再理睬他们了。 熊盟长舒一口气,拉起马宏钟,说道:“别哭了,跟着我走。”两人小心翼翼的避开其他人,绕着这些人的后背,一点一点的往前走。也怪,如果两人不停脚步,一直往前走,这些人就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。 到了督军府门口,朱红的大门敞开着,门口站着一排士兵,士兵后面架着四挺机枪。枪口有意无意的竟指着门外的这些人。一个个都是严阵以待的样子,熊盟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。 “你们两个矮子,哪个堂口的,去你们的地儿呆着。”一个当官的说道,声音不大。 熊盟知道不敢闯,他这些天每天玩枪,已经看出对着自己的那些枪是上了膛的。熊盟后退几步,停住了。 “不准站这,去找你们大哥。”军官紧跟几步,逼了上来。 熊盟只得低声道:“这位大哥,是杨虎城杨九哥叫我们来的,您给通融一下。” 军官道:“杨代师长正在会议厅议事,有事情会后再说。我们兄弟奉得得军命,除各位龙头外,敢擅闯督军府者,即刻枪决!” 熊盟吐吐舌头,又拉着马宏钟外后边走了十几步,靠在一个圈子边上,那个军官才回头走回门口。 熊盟看看旁边的圈子,这个圈子大概四十多个人,都面对着盘膝而坐,双目紧闭,嘴里默念着什么。熊盟向马宏钟点点头,两个人也学着这些人坐在地上。 这么千数人就这么静静在门外等着。风起了,院子里面点着数十个火把被吹得乱舞,再往里的堂屋,门关着,看不到里面。 过了一会儿,堂屋门开了,杨虎城走出来到大门口,大声道:“有请太白山堂红猴儿!” 一个中年汉子走出人群,跟杨虎城走了进去,刚进去,堂屋门就又关上了。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,只见杨虎城和红猴儿走了出来,红猴儿用手捂着右耳,血从指缝中留下,红猴儿脸色煞白,咬着牙,看样子是右耳被割掉了。 杨虎城走到门外,又喊道:“有请金锁关堂周二丑。”一个光头大汉走了出来,看了一眼大门口站着的红猴儿,跟杨虎城走了进去。 熊盟听到后身有人轻轻议论道:“帮规十六条,割耳之刑。这红猴儿定是做了不义之事。” 马宏钟拉了拉熊盟的胳臂:“咱回吧,这儿的事看着渗人。” 熊盟道:“没事,咱坐这不动就没有事。” 红猴儿一个人站在门口台阶下,撕下一节袖子,在头上缠了几圈,刚坐到地上,就看见杨虎城出来了,后面跟着的周二丑瘸着一条腿。 杨虎城又陆续叫进去了十几人,无一例外,都是一炷香时间出来,有的断脚断手,有的割耳斩鼻,还有一个出来时身上插了六把刀。这些人出来后都席地而坐,自己处理伤口,没有一个出声,都强忍着疼痛。杨虎城送出一个人,就又叫进一个人,每次出来,衣服上总会多出一些血迹。 最后一个人是双肩插刀,独自出来的,杨虎城没有跟出来。过了一会儿,堂屋门大开,张云山居中领着十几个人走了出来,穿过院子,到门前台阶上站定。 张云山高大的身躯披着一件披风,披风被风吹的向后鼓起,仿佛天神般凛凛站在高出。台阶下坐着的数十人仰头看着张云山,等着张云山发落。马宏钟看到马庚天也站着张云山身侧。 张云山看着眼前数千名帮内兄弟,心里有些黯然,他向众人行了一个大礼,挥手大声道:“众位兄弟,众位兄弟,我今天要宣布一件事情。” 蹲着的坐着的连忙起身,只听张云山继续道:“从今日起,咱哥老会就散了,咱陕西哥老会一百零八堂,以后就是你们堂主说了算,我再也不是你们的龙头了。”人群“嗡”的一声炸开了。 张云山摆摆手让大家安静,说道:“民国已立,咱哥老会也就没有用武之地,以前你们为非作歹的事,我能过的都给你们过了,严重违反帮规的,今日小小惩戒一下。明日起,咱陕西就没有哥老会这个组织了,咱这些人都是大老粗,以后还要养家糊口,你们去开个赌档,压个镖,做个生意,保家护院都行,八百里秦川养人,饿不下谁。以后只要你们不贩鸦片,不抢劫绑票,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我都睁只眼闭只眼。以前很多兄弟都金盆洗手了,你也去看看这些兄弟是咋过日子的。” 人群又开始议论了,这对他们来说无异晴天霹雳。如果说之前按帮规惩罚违规之人,大家还是惋惜同情幸灾乐祸的话,解散哥老会无疑让每个人都无法接受。哥老会纵横陕西近百年,无论名声势力都是响当当的,以后散了哥老会,这一百单八堂的数千兄弟,可如何安顿。 一个精瘦的汉子走上前,站在张云山面前。大家都认识,这是无定河堂堂主白文焕。白文焕近几年着实做了几件漂亮的事情,名声在会里很火,隐隐有一统陕北的意思。众人停住,看着白文焕想说什么。 白文焕道:“既然龙头想要卸任,那我就尊称一声张督军。张督军,我说句公道话,您现在是官,有兵有粮,过的是皇上日子,可你不敢忘了咱哥老会兄弟啊,你的江山,可是咱们兄弟提着脑袋给你打下的。现在你位子稳了,就想踢掉咱这班兄弟,你没想过兄弟们怎么办?保家护院,做个生意?咱过的都是刀口上的日子,你说的那事是咱兄弟干的?” 下面的人听到觉得白焕章说的不错,的确如此。张云山没有作声,等他说完。 白文焕又道:“张督军你以后你要是想夺天下,也少不了咱哥老会兄弟。到时候你一声令下,咱兄弟照样给你卖命,” 张云山怒道:“你想咋办,说出来咱听听!” 白文焕道:“哥老会的事你就不要管了,您还是做你的督军。你不做龙头,咱另选一个龙头,咱哥老会不能散!” 张云山刚要发作,人群中又上来一个汉子,张云山眯着眼睛问他道:“冯捷山,你也是和白文焕一伙的?” 来人是定军山堂堂主冯捷山,冯捷山听白文焕一说,立即明白白文焕想上位,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,自己就算不能当哥老会龙头,汉中归自己是十拿九稳的。“我觉得白堂主说得有理。咱得另选一个龙头。” 张云山道:“好!咱就按老规矩,把我打趴下了,你们说的就算。” “好!”“成!” 张云山脱下披风,甩到一边:“你们两个一起上,三招之内不撂倒你俩,算我输。” 白文焕和冯捷山对视一下,一脚踢向张云山头部。 张云山闪身,同时肩膀向前一沉,白文焕就从台阶上飞到了出去,重重落在地上,试了几次没爬起来,吐出一口血。这一次张云山下了重手,没有留情。冯捷山回头看了白文焕一眼,一咬牙放低身子,使出一招扫堂腿。 只见张云山原地一个后空翻,像一只黑色的大雕停在空中,待冯捷山腿送到,一脚踩到冯捷山胫骨,众人只听咔嚓一声,冯捷山倒在地上,抱腿惨叫,胫骨折断止痛,是常人最难忍受疼痛之一,众人看着冯捷山在地上滚来滚去,不禁都皱着眉,再也没人敢上前说话。杨虎城拿起披风给张云山披上,又让人把冯捷山抬了下去。 张云山道:“白文焕说的也对,大家都是刀口讨生活的,委身做个生意确实都不愿意,可现在民国了,该过过安生日子了,咱也为家里的人想一想,你要是没了,孤儿寡妇老爹娘可咋办?”很多人开始低头认真考虑这个问题。 张云山接着道:“咱哥老会的宗旨是啥?大家都知道,是推翻满清!从郑祖师爷创会以来,三百多年了,在咱手里才把满清鞑子赶跑了,兄弟们都是功臣,可功臣就能无法无天了?大家看看前面的这些人,哪一个办的事情是能拿出手的?今天他们的罪状我就不说了,他们心里有数,我是罚的轻了。罚了这些人,就是要让大家知道,以后都安分些,各堂堂主把手下兄弟都安排好。要真都是光棍无牵挂,就来我军营,以后咱接着干大事!今个就这,散了吧。”转身带着各位堂主又走回大厅,马庚天也跟了进去,看样子还有事情要商量。 人群慢慢散去,有人愁眉苦脸,有人心里算计着。熊盟拉着马宏钟悄悄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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